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懷文坦白。
其實，在杜昕月讓荊懷文給農場做顧問的那天起，她就想把實情告訴他了。作為農場的農業技術顧問，他有權力知道這些，要不然怎麽對種植做指導？
只是後來他就走了，回來一次也是匆匆忙忙，使她一直也沒機會說。
“原來是這樣。”荊懷文恍然大悟。
“我騙了你，你不會生我的氣吧？”
“怎麽會，這是你的商業機密，我本來就沒有權力知道。”
“你當然有權力知道，別忘了，你現在是秀月農場的農業技術顧問。”
荊懷文笑著搖搖頭：“我的那點兒技術已經現買現賣光了，你們以後還是請個真正懂技術的顧問吧。”
“不，這個職務是你的，不管你來不來上任，我都會一直給你保留下去。”杜昕月固執地說。
荊懷文看著她的眼睛楞了好一會兒，她的固執，她眼中的深情，又怎能讓他無動於衷？
“對了，我來還有件事想告訴你。”荊懷文對她說，“我報名參加高考了，報考的是農業大學。”
“為什麽是農業大學？”杜昕月問他，在她看來，他蠻可以上更好的大學。
他報考農大大概是為了繼承他父母的事業吧，杜昕月想，他父母雖然都是軍人，但卻是在部隊裏搞農業研究的，子承父業，理所應當。
荊懷文笑了笑，說：“算是受我父母影響吧。”
果然是這樣，杜昕月心頭略過一絲惆悵。
她原本還指望他會說，他選擇報考農大會跟她有關。她是不是過於自作多情了？
不過也不要緊，將來不管他在哪裏，從事著什麽樣的工作，都不會改變她對他的感情。
荊懷文繼續說：“只是以前我的這個理想還不夠堅定，當我遇到你之後，這個理想便在我心裏紮下了根。”
“我沒聽錯吧，你說你報考農大是因為我？”杜昕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是啊，就是因為你！”他毫不含糊地說，他頗為激動地說，“杜昕月，是你的勇氣和魄力，讓我在這片土地上看到了希望。國家百廢待興，不僅城市的工業要發展，農村的經濟更需要振興和發展。我願和你一起為振興農村經濟奉獻青春！”
杜昕月知道，此時此刻的荊懷文，在說這些話的時候，是站在一定的高度之上的，不像她，心裏只惦記著兒女情長。
而她喜歡的，恰恰是這樣的他，熱血沸騰，一身正氣，胸懷大義。
沒錯，這樣的他，也正是前世他在她心中的模樣！
“懷文，謝謝你！”她望著他深邃的眸子，認真地說。
那邊，軍用卡車再次響起了喇叭聲，荊懷文擡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，說時間不早了，他該啟程了。
嘴上說著該出發的話，他的腳步卻在遲疑。
“你不來嗎？”荊懷文低著頭，聲音很小。
137土地能否承包到戶
“什麽？”杜昕月一下子沒明白他的意思。
他緩緩擡起頭，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：“我知道，你雖然年紀比我小，但能力並不比我差，只要你願意，不久的將來，也能考上心儀的大學。所以……”
荊懷文說到這裏沒有繼續下去，但杜昕月已經聽到了他心裏的聲音。
她笑了，說:“好，來年的這個時候，你在農大等著我！”
荊懷文臉上像是破冰一樣綻開笑容:“好，我一定等你！”
這一次，他的聲音雖然還是不大，但是卻清晰可辯。
望著荊懷文跳上卡車，在目送卡車漸漸消失在視野中，杜昕月一直保持著目送他的姿勢，沒有動一下。
她剛才答應他什麽了？她答應他來年去跟他一起上大學。
天啊，她真是瘋了，居然想要在這一世重新上大學。
其實上大學也沒什麽大不了的，雖然前世她高考時的知識已經扔得差不多了，但畢竟現在剛剛恢覆高考，參加高考的人差不多也都是扔了十年的文化課，能力也強不到哪裏去。只要她用心覆習一年，考上農大是沒問題的。
之前，她之所以沒想過要在這一世重新上大學，更重要的，是不想浪費時間。
這一世，她還有很多事要做，她不能把幾年的時間都浪費在重新上一遍大學上。雖然文憑也很重要，但是對她來說，那不過是一張紙而已。
然而剛剛，她卻答應了荊懷文，來年的這個時候，也去上大學。
他主動相邀，她求之不得，又怎麽能拒絕？她巴不得天天和他在一起啊。
另外，她也有顧慮，就是她擔心大學裏的花紅柳綠，讓荊懷文移情別戀，她只有守在他身邊，才放心。
想到這裏，她不禁輕輕笑一下，她嘲笑自己對荊懷文太過緊張，太過自私。
不是有句話嗎，兩情若是久長時，又豈在朝朝暮暮？
她跳上自行車，急急地往回騎。
不管怎樣，現在還有好多事情等著她去做，上大學的事暫且放到一邊吧。
杜昕月騎著自行車往回趕，回到村口時，遠遠地看到苗艷翠帶著女兒郭寶珍從村子裏走出來。
苗艷翠的頭發梳得油光鋥亮，臉上的粉擦得有鞋底一般厚，身上穿著一件她過門時從娘家帶來綠夾襖，她身旁的郭寶珍也和她母親一樣，只不過身上穿的是一件紅底白碎花的條絨襖，母女倆一紅一綠走在路上要多紮眼又多紮眼。
“呦，這不是昕月嗎，又進城了？”苗艷翠看著她車把上網兜裏的東西問，網兜裏裝著她從鎮供銷社給姥姥買的糖果和點心。
“我去了一趟鎮上。”杜昕月淡淡地回答。
“我們也去鎮上，給寶珍相親去。”不用杜昕月問，苗艷翠便美滋滋地說。
“哦。”杜昕月懶得跟她多說話，推著自行車就要離開。
“你等會兒，幫我給你姥捎個話，”苗艷翠叫住她，看杜昕月轉過頭，她說，“告訴你姥，她上次托人給寶珍介紹的那個人，俺寶珍看不上。寶珍將來要做城裏的媳婦，嫁到城裏吃香的喝辣的去，才不會窩在這窮山溝裏呢！”
苗艷翠說完，拉著女兒雄赳赳氣昂昂地往前走去。
杜昕月也跳上自行車，騎著往村裏去。
她心裏很納悶，姥姥都多久不搭理苗艷翠母女了，咋還會幫郭寶珍介紹對象呢？難道是她老人家遇到了合適的，惦記著老大不小還沒成親的孫女兒，便想要幫她撮合？
回到家，杜昕月先去姥姥的房間，把路上遇到苗艷翠母女，以及苗艷翠讓她給姥姥捎的話說給她聽。
“姥，有這回事嗎？我是說你讓人給郭寶珍介紹對象了？”杜昕月問老太太。
“是村裏的老萬婆子，上次在一起說話，她說她有個遠房親戚，家裏的小子不錯，知道咱村人靠養豬致富生活條件好，想要過來入贅，問我哪家的姑娘合適。我說不知道，她就提到了寶珍，還讓我幫忙去跟苗艷翠說。我都跟她說苗艷翠她們娘兒倆的事兒我不管，她又自己跑去跟苗艷翠說，還說是我的主意。”老太太說起這件事憤憤不已，一個勁兒埋怨老萬婆子不是東西。
老萬婆子和聾婆子一樣，都是姥姥這裏的常客，幾個老人年齡差不多大，平時很說得來。
“是這樣啊，難得苗艷翠沒因為這事兒來找你算賬。”杜昕月笑著說，不是她埋汰苗艷翠，這事兒她做得出來。除非萬婆子介紹的人恰和她的意。
“我告訴苗艷翠了，這是萬婆子的主意，跟我沒關系。”老太太說，又說，“不過我後來聽萬婆子說，苗艷翠當時聽了對方小子的情況，高興著呢，還說她家裏勞力不夠，正想要一個上門女婿幫著勞動呢。”
既然姥姥已經跟苗艷翠說過介紹那個對象是萬婆子的主意，今天在村口，苗艷翠為啥還要跟她說那些？老太太笑了，說那還用說，苗艷翠是在跟她們顯擺呢，顯擺她女兒就要嫁到城裏去享福了。
嗯，這倒很符合苗艷翠的作風。
年關將近，過了年，新一年的春播就快開始了。
這天，杜昕月將在畜舍裏勞動的小姨和小姨夫招呼出來，說有事要跟他們商量。
回到屋子裏，杜昕月便將自己關於土地承包到戶的想法跟兩個人說起，她想先征求一下他們倆的意見，看看她的想法哪裏還有疏漏，需要彌補的。畢竟土地承包是大事，在跟村領導提這事之前，她需要在心裏先有個恰當規劃，也就是老百姓說的，心裏要有譜。
“土地承包到戶？這個主意太好了！”郭秀秀率先表示讚成。
邢建國卻似有猶豫，說：“這個主意好是好，但是怎麽實行呢？土地又不是咱們自己的？再說了，萬一有人不願意呢？只要有人反對這事兒就不好辦。”
“土地當然不是咱自己的，所以才搞承包呢。至於承包的形式，可以仿效咱們現在的農場，咱們農場用地也是集體的，咱們不就是跟村裏簽了合同，承包下來，然後每年給村裏租金嗎？”杜昕月說。
138得到宋隊長的支持
“那不一樣。”邢建國說。
“有啥不一樣的，我看都一樣。”一開始，郭秀秀就站在了杜昕月一方。
“你不懂，”邢建國反駁妻子，“咱農場的承包的是村裏的荒地，搞土地承包用的可是村裏的耕地。耕地哪能是想承包就能承包的？反正我覺得不妥。”
邢建國的話不無道理，承包荒地和承包耕地是不一樣的。耕地是農民賴以生存的根本。
“但是如果能增產增收，大家夥是不是就支持了呢？”杜昕月反問他。
“你又怎麽能保證土地承包到戶了，就能增產增收？”邢建國還是帶著顧慮和謹慎。
“這還用保證，自己的地自己種，自己收，誰願意年底打不下糧食？”郭秀秀再次拋出問題來否定丈夫。
杜昕月看到兩個人的情緒都挺激動，擔心他們吵起來，連忙說，他們在這裏只是討論一下，這件事誰說了也不算，還得村裏有權威的人來說才行。
她招呼正在院子裏玩雪的石頭，讓他去把宋金武叫來。石頭應下，蹦蹦跳跳地向外跑去。
不一會兒，宋金武叼著他的煙袋鍋子走進來。
“啥事兒這麽急著招呼我？”宋金武一進大門便樂呵呵地問。
“宋叔，大事哩。”杜昕月給宋金武搬了把椅子，讓他在桌邊坐下。郭秀秀連忙提著茶壺進屋去沏茶。
等郭秀秀給每個人面前擺了茶杯，倒上茶水，宋金武又催促了一遍，杜昕月才開始給他說起土地承包到戶的想法。
宋金武一邊默默地吸著煙，一邊聽杜昕月說著，這個過程中，他一言不發。
此時此刻，杜昕月的心裏七上八下，宋金武的意見至關重要，她不知道他會站在哪一方。
她的話說完了，三個人目光一齊盯住宋金武，等他表態。
只見他吐出一口煙霧，將煙袋鍋在鞋底上用力磕了兩下。
“這個主意，是昕月想的吧？”他的目光從三個人臉上略過，最後定格在杜昕月臉上，問。
“是的。”杜昕月回答。
“一猜就是你這丫頭，別人沒你這腦子！”宋金武笑著說，又深深地嘆口氣，說，“不瞞你們說，五年前我心裏就有過這樣的想法，但也就是個想法，不敢說出來，更別說做出來了。現在政策好了，昕月你提這個想法正當時！”
“就是說，你支持這麽做了？”杜昕月壓抑著內心的激動。
“我當然支持。”宋金武說。
郭秀秀看了一眼丈夫，好像在說：“你看吧，宋隊長都支持呢。”
邢建國不服氣，說：“我也願意土地承包。可萬一出了事怎麽辦？誰能擔得起責任？”
宋金武瞥了他一眼，說：“我支持不等於全村的人都支持，我的意見是，開個社員大會，讓大家夥投票來決定。”
“這個辦法好！”杜昕月拍手叫好。土地承包到戶畢竟是大家夥的事，當然要由大家夥來決定。
“我同意。”邢建國也表示讚同。
宋金武和邢建國分頭去為社員大會做準備，杜昕月則靜下心來擬定土地承包到戶的合同。
按說社員大會還沒召開，土地承包的決議是否能通過還是未知數，她現在擬合同是不是有點兒早呢？郭秀秀也跟她提出這個質疑。
但是杜昕月說，土地承包到戶是大勢所趨，勢在必行，無論如何，都要實行。
郭秀秀不知道什麽是“大勢所趨”也不知道什麽是“勢在必行”，但是她相信杜昕月一定能將這件事辦成。
社員大會在晚上八點鐘進行，地點照舊在大隊部。
聽說大會要討論土地承包到戶的問題，又聽說這個主意是杜昕月出的，村民們的積極性都很高，老的少的都來了，擠擠挨挨地坐滿了屋子，坐不下的，幹脆抱著胳膊在一旁站著。
讓杜昕月沒想到的事，提到土地承包到戶，大家的熱情會如此之高。
她從知道自己在村子裏，已經是神童一般的存在。
要說一開始，大家夥還把她當孩子看，但是隨著她帶著家裏人建養殖場，建農場，不僅自家富了，又帶著大家夥養豬致富，人們便對她另眼相看了。
如今她家裏蓋了大房子，又買了電視機，安裝了電話，過上了城裏人都少有的生活。村裏多少人羨慕、嫉妒她的同時，對她也豎起了大拇指。
這孩子哪還是普通的孩子，簡直就是村子裏的大能人！
甚至大家夥早就忽略了她的年齡，忘了她還只有十五歲。
前陣子甚至有人提出，應該讓杜昕月來當村支書，而且這樣的呼聲還不小，這讓村支書孫長貴著實的驚出了一身冷汗。
幸好有懂法的人提出，杜昕月的年紀好像不太夠當幹部的，大家夥這才恍然大悟，她確實小了點兒，在法律上還是未成年呢。
不過話又說回來，在村裏，十五歲的姑娘家也確實不算小了，因為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要是不上學，早就定了親許了人家，要再早幾年，也都嫁人了。
不過雖然如此，卻沒有哪個十五歲的女孩子有杜昕月這樣的本事，別說女孩子了，男人中也沒這麽有本事的。
杜昕月當不上村支書，並不影響她在村裏人心中的威望，現在大家夥普遍認為，只要跟著杜昕月幹，管保就不會吃虧。
當大家夥聽說杜昕月提出土地承包到戶的建議時，都興奮不已。這個建議真真是提到大家夥的心裏去了，大家夥誰不願意自己種自己的地，自己打自己的糧呢？
在自己的土地上勞動，咋賣力都願意呢！
會議進行的異常順利，幾乎沒遇到什麽反對意見。只是村支書孫長貴提出幾點異議，但很快被大家夥正義的呼聲給壓了下去。
關於他提出的出了事誰來負責的問題，包括宋金武、邢建國在內的村幹部都表示，他們願意承擔因此造成的一切責任。
孫長貴見自己的反對意見無效，又鑒於自己做了虧心事被杜昕月捏住了小辮子，對杜昕月提出的主張也不敢太過幹預，對土地承包到戶的建議，便采取了聽之任之卻絕不參與其中的態度。
139跟著杜昕月幹，管保不吃虧
他的一些同黨倒是期望土地能承包到戶，但是看到孫長貴對此不動聲色，便也按耐住了心裏的願望。
宋金武看到大家夥對土地承包到戶已經迫不及待，便跟邢建國商量，看什麽時候能擬出協議來，跟大家夥簽合同。
邢建國征求杜昕月的意見，杜昕月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，遞給他。
邢建國打開一看，樂了，那是一份已經擬好的土地承包合同。他把合同拿給宋金武看，宋金武看了也眉開眼笑。
由於合同尚未經過班子會討論通過，他們決定今天的社員大會先到這裏，隨後召開的班子會著重討論土地承包合同，合同討論通過後，就跟村民公布落實。
簽合同的時候很熱鬧，由於村支書孫長貴拒絕代表村裏跟大家夥簽合同，他自己家也不肯加入土地承包的隊伍中，宋金武和邢建國便站出來，代表村裏跟大家夥簽合同。
他們事先將土地按照村裏農戶的數目分成小塊，好地和孬地均勻搭配，然後讓準備簽土地承包合同的農戶派代表抽簽，決定各家分配到的土地。
當然，還有一小部分土地並沒有進行分割，那是留給像孫長貴那樣不願意參加土地承包的農民的，他們既然不肯承包土地，那就繼續他們的大幫哄去吧。
抽到土地，簽了合同的農民都高興極了，他們手捧著合同，就像捧著一張家傳的寶貝。有幾個老人甚至流下了激動的淚水，他們感慨自己有生之年，還能遇到這樣的好事情。
一個村裏的青年跑過來，在邢建國耳邊嘀咕了幾句。
邢建國臉色驟變。
他跟宋金武和杜昕月說，孫長貴騎著他的那輛破自行車往鎮上去了，怕是去告他們的狀了。
宋金武和邢建國一樣也緊張起來，動亂年代的經歷，讓他們仍心有餘悸。要知道，他們在做的可不是一件普通事啊。
但只有片刻的緊張，宋金武又恢覆了嚴肅，說：“你們不要怕，上面要是來人追究此事，都往我一個人身上推，我擔著。”
“不，村幹部裏是我先提這事兒的，應該我來擔。”邢建國咬牙說。
“你們都不用擔著，這事兒沒那麽嚴重。”杜昕月說。
兩個人一起看向杜昕月，問她：“你咋知道沒那麽嚴重。”
“我已經跟鎮上請示過了，他們對咱們的做法不支持，但也不反對。只是再三要求咱們決不能傷害人們群眾的利益。”
“那是自然，咱們是為大家夥的利益著想呢。”宋金武松一口氣說。
“昕月，你什麽時候跟鎮上請示的，我咋不知道？”邢建國問她。
他們當然不知道杜昕月跟鎮上請示的事，因為杜昕月壓根兒就沒跟鎮上請示過。
試想那些謹小慎微戰戰兢兢做事的家夥，誰會願意為他們的出格負責買單呢？
杜昕月只是找了高叔，讓他幫忙設法將上訪告狀的孫長貴攔住，再對他連唬帶嚇，讓他打消告狀的念頭。
高叔很痛快地答應了她，她知道高叔會幫她這個忙，至於他怎麽幫，她就不知道了。反正只要孫長貴不去告狀，村裏便沒有其他人會這麽做，等土地承包到戶真正落實了，大家地裏的產量高了，他們再反對恐怕也來不及了。
在正式的土地承包政策下來之前，杜昕月暫且將合同的期限擬定為一年，一年期滿後，再酌情考慮下一年承包合同如何簽的問題。
另外她知道，雖然大家夥看上去對土地承包都很踴躍，但其實在內心裏，都有著這樣或那樣的顧慮。大家夥的底子都很薄，都輸不起。
這一年的承包，也算是個實驗期，等讓大家夥看到了希望，嘗到了甜頭，大家才會積極地放心地在土地上大幹一場。
令老太太欣慰的是，她兒子郭福也跟隊上簽訂了承包合同。
郭福是趁著苗艷翠帶閨女回娘家的時候簽下的合同，如果苗艷翠在家，她是不會答應他這麽做的。
要說苗艷翠為啥在這個節骨眼上帶著閨女回娘家了呢？
還要從她給閨女在鎮上說的那門親事說起。
要說這門親還是張媒婆張桂香給牽的線。
至於張桂香跟苗艷翠之前的那些恩恩怨怨，早就隨著時間的推移被拋到腦後了。畢竟村子裏的人都不大記仇，今天惱明天好的，誰也說不準是怎麽回事兒。可能只有當事人自己心裏清楚吧。
反正張桂香幫苗艷翠物色到了鎮裏的女婿，苗艷翠心裏別提多美了，她也不管之前已經應了萬婆子遠房親戚的婚事，帶著女兒便去鎮上相親去了。這就是那天杜昕月在村口遇到她娘兒倆的情況。
她還讓杜昕月幫忙轉告老太太，之前的那門親她閨女看不上。
杜昕月回去將這件事告訴了姥姥，老太太也沒太往心裏去，畢竟苗艷翠這個人說風就是雨，誰知道她哪天變卦哪天不變卦呢？
這天，萬婆子氣呼呼地來到老太太家，一見面就跟老太太訴苦。
老太太聽了半天才明白過來，她是在抱怨苗艷翠出爾反爾。
她說苗艷翠已經答應了她遠方親戚的婚事，雙方孩子不僅見了面都還滿意，她還收了人家的見面禮，誰知道又背著他們帶女兒去鎮上相親，一女許兩家，真是再缺德不過！
老太太聽得很尷尬，不管怎麽說，苗艷翠也是她的兒媳婦，郭寶珍也是她的親孫女兒，她們做出這樣的事，她能不被人戳脊梁骨嗎？
老太太讓萬婆子消消氣，等她幫她去問問郭福是怎麽回事，再給她交待。
當天下午，老太太去代銷點買了兩包奶粉，去了兒子家。
對於老太太的到訪，苗艷翠頗感意外，她本來想挖苦幾句，但看到老太太手裏的奶粉，她又把不好聽的話咽回去了。
畢竟老太太拿來東西過來，當官的還不打送禮的呢，何況她個貧民百姓？
另外，老太太今非昔比，住上了大房子，又有電視機看，有電話機用。她現在是村子裏最享福最有錢的老太太，在村裏處處受人尊敬，處處受人追捧，這些都無形中給苗艷翠增加了壓力，讓她再不敢像以前那樣怠慢老太太。
140苗艷翠一女許兩家
不敢怠慢她的原因還有一個，就是惦記老太太的家產。
雖然她閨女郭寶珍不受老太太待見，但兒子豆苗確十分被老太太看重，他可是郭家三代單傳的男丁，哄好了老太太，她將來有再多的家產，都是豆苗的。
豆苗的，也就是她的，關於這一點，苗艷翠算得十分清楚。
所以現在老太太登門時，苗艷翠也知道給她搬把椅子，硬著頭皮說上幾句心口不一的中聽話兒。
“媽，你看你來就來唄，還買啥東西啊？”苗艷翠說著從老太太手裏接過奶粉。
“豆苗不在家啊？”老太太向屋子裏望一眼問。
“他被他姐帶出去耍了。你坐，我給你倒水去。”
“不用了，我不渴。我也坐下，我跟你說件事兒。”老太太指了指她對面的板凳。
“媽，啥事兒啊？”
“你到底把寶珍許配了哪家？”
“你是說寶珍的婚事啊。我正要跟你說呢。”提起女兒的婚事，苗艷翠喜笑顏開，“張桂香跟寶珍在鎮上說了一門親，男方家裏條件可好了。”
“那鎮裏的男人，憑啥看上咱村裏的丫頭？”
苗艷翠不樂意了，說：“媽你看你說的，俺寶珍苗條大個又能說會道，差啥比不上那城裏的女人？男方家裏一見面啊，就看上寶珍這個人兒了，才不管寶珍是不是農村丫頭呢。”
“行，先不管這個。我就問你，之前你是不是已經將寶珍許配給萬婆子家的親戚了？”
苗艷翠使勁兒咽了口唾沫：“是有這麽回事兒，但那萬家親戚太窮酸，跟鎮裏這個男人的家庭簡直沒法比……”
“既然不願意，幹啥還要答應人家？”老太太質問她。
“哎呀，不是沒過門嗎，俺們不幹了還不行嗎？”
“不幹了也要把禮退給人家，再跟人家把話說清楚，要不然就是失信。咱郭家的人，不能失信於人！”
“就那點兒禮，早就被俺們吃了，用了。退不了了。再說了，我不是讓昕月給你捎話，說寶珍看不上那萬家小子了嗎？”苗艷翠狡辯道。
“這門親又不是我給你們說的，你轉告我有什麽用？再說了，毀親這種事，是捎句話就能解決的嗎？”老太太愈發生氣，她這個兒媳婦真是太沒教養了。
這時，外面傳來腳步聲，苗艷翠一聽是丈夫回來了，忙跟老太太說：“行了媽，這事兒就不用你操心了，萬婆子那頭等回頭我去說。郭福還不知道這事兒，你別說給他，要不然他又要跟我打仗了。”
“你們的事我也懶得管。”老太太憤憤地起身向外走，在門口遇到兒子跟她打招呼，她也不理。弄得郭福一臉懵。
郭福回到家問媳婦：“媽咋的啦？是不是你給媽氣受了？”
苗艷翠露出誇張的表情：“哎呦呦，我哪敢給你媽氣受呀，她不給我氣受就不錯了！”
郭福一臉鄙夷，說：“你又不是沒那麽做過？”
“那……那是以前，現在早就倒過來了，”苗艷翠有些尷尬，繼而委屈地跟丈夫抱怨，“我說出來你別不信，你媽今天是專門來數落我的！”
郭福是想不信的，但是想想他也信。
現在母親在妹妹和外甥女那裏過著神仙一般的生活，身份和地位早就今非昔比了。他這個勢利眼兒的媳婦哪還敢像以前那樣對他媽不敬？
其實，苗艷翠真正對那邊的一老兩小態度轉變，還得從杜昕月送她的那口豬說起。
那天，苗艷翠一頓胡鬧，從杜昕月那裏鬧來一口“速長母豬”，放到家裏小心餵養精心伺候，實指望它快速長大，為她繁育出一批速長小豬，到時候拿到豬販子那裏賣個好價錢。
反正她又沒跟秀月農場簽什麽加盟協議，將來她的小豬怎麽賣，賣到拿來，也不受秀月農場約束。
她已經打聽好了，現在豬販子都喜歡速長豬，賣給他們的話一頭要比普通豬貴好幾倍呢。
然而幾個月過去，她眼看著加盟戶的母豬都長得膘肥體壯，並陸續到了繁育期，又看到那些母豬陸續交配成功，肚子一天天大起來，再看她圈裏的那頭，也長了一些，但卻是個半大小豬的模樣。
由於她沒有跟農場簽合同，也得不到農場發的餵養說明書，她去加盟的農戶家裏借用說明書，人家又不肯給她。去問郭秀秀和杜昕月吧，她又拉那個臉。
她主觀臆斷，覺得也許是自己餵得不好，才讓豬看起來長不大，其實自己的豬也到了發情期。
於是，她趕著自家的豬去配種。
就這件事，後來讓村裏的人每每談起都會笑掉大牙。
茶餘飯後，代銷點大槐樹下便會聚集著一幫婦女，大家七嘴八舌地笑談著。
“你們知道嗎？苗艷翠趕著她家的母豬去配種，公豬見了她家的母豬不僅不交配還一個勁兒的躲。”
“為啥呀？”
“就是啊，為啥呀？獸醫都給弄蒙了，結果一檢查，發現她家的母豬是騸過的，你們說可笑不可笑？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
“苗艷翠沒養過豬嗎？拿著騸過的母豬當老母豬養？”
“說的就是啊，這種事兒她也做得出來，嘖嘖，真夠丟人的。”
……
這些話很快傳到苗艷翠的耳朵裏，她正因為這事兒在家裏憋屈呢，聽到別人的議論便暴跳如雷。站在院子裏把杜昕月和郭秀秀罵了一遍又一遍，罵她們不安好心，成心糊弄她，叫她當眾難堪！
然後又罵了一些更難聽的話，恰好被從外面回來的郭福聽到，郭福便一嗓子喝止了她。
“苗艷翠，你還要不要臉？白抓了人家的豬不給錢，還在這裏罵人！”
苗艷翠楞了一下，她大概意外自己的丈夫竟沖撞她。要知道，丈夫郭福一直都對她百依百順，說一不二的，今天他這個樣子真是破天荒。
她當然不屈服，於是更加起勁地叫罵起來，一邊叫罵還一邊往郭福身上沖，揚言要跟他拼了。
郭福給了她一巴掌，他下手不輕，苗艷翠的臉上當即現出五個紅白相間的指印。
“郭福，我要跟你離婚！”苗艷翠捂著臉奔向屋子。
她將自己的衣服裝在提包裏，一手拎著，一手抱起正在炕上睡覺的豆苗，便風風火火地往外沖。豆苗不知原因被吵醒，裂開嘴哇哇大哭起來。苗艷翠也不管，只顧往外走。
走到郭福身邊時，她故意放慢了腳步，以為郭福會像往常那樣攔下她，然而郭福沒有，他賭氣地將臉轉向另一邊。
好，既然你無情，就別怪我無義了！苗艷翠咬牙狠心往外走。
這個鬧劇本來可以以苗艷翠抱著孩子回娘家而告結束，大不了過幾天，夫妻倆氣兒都消了，郭福再過去把她接回來。這是往常的程序。
但是這一次，苗艷翠看出丈夫似乎是鐵了心，不想再理她了。所以郭福能不能去接她回來，她心裏突然沒了譜。
最後，卻是突然闖進來的苗艷樹救了她。苗艷樹是苗艷翠的親弟弟，也是郭福的小舅子。他跟正抱著孩子往外走準備回娘家的姐姐撞到了一起。
苗艷翠看到弟弟楞了一下，問他：“你咋來了？”
“姐，我找了個對象，女方不要彩禮，就想養一頭你們村的速長母豬，你看咋辦？”苗艷樹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，焦急地說。
苗艷翠就苗艷樹這麽一個親弟弟，他現在已經三十好幾了，一直沒找到對象，人家不是嫌他窮，就是嫌他好吃懶做沒本事。為這事兒苗艷翠的父母可愁壞了。
現在好了，總算有女人願意嫁給他了，但是卻提出了想要養速長母豬的要求。
要知道，秀月農場的母豬只給加盟戶養，且加盟戶只限於本村的人，外村的人是養不到秀月農場的母豬的。
聽弟弟這麽一說，苗艷翠不吭聲了，她抱著孩子站在那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。
“姐，你這是要帶豆苗去哪兒？”苗艷樹問她。
“你姐要回娘家，我剛才打了她一巴掌！”沒等苗艷翠回答，郭福在那邊沒好氣地說。
這要在早先，聽說姐姐被姐夫打，苗艷樹早就沖上去揍姐夫了，他別的本事沒有，打仗的本事可不小呢。
“姐，這過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，你總跟我姐夫鬧啥呀？”苗艷樹這小子也算是識時務，知道接下來有事要求著姐夫，態度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，末了，擔心姐姐回娘家，他還從她懷裏將正哭泣著的豆苗接了過去，小心翼翼地哄起來。
被舅舅一哄，豆苗便不哭了，還被他逗得咯咯笑個不停。
看到孩子笑了，大人們心裏的火兒也消了不少。
苗艷翠依然賭氣地挎著包袱站在門口。
“都晌午了，不給艷樹準備飯啊？”郭福板著臉對妻子扔出一句。
苗艷樹多精啊，一看就知道如今姐姐和姐夫的家庭地位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轉化，連忙也順著姐夫說：“是啊姐，我都餓死了呢！”
“就知道吃，餓不死你！”苗艷翠將手裏的抱負甩到旁邊的凳子上，嘟囔著往廚房裏去。
141萬婆子告狀
這場夫妻之戰就這樣告一段落，或者說是就這樣結束了。
因為接下來，姐弟倆還要求到郭福，供著他都來不及，更別提為難他了。
郭福也不負厚望，最終在老太太的幫助下，在領到了秀月農場的加盟合同，並且如願從那裏得到了一頭母豬。
苗艷樹帶著他的彩禮豬，高高興興地回家去了，臨走前不忘在姐姐耳邊嘀咕了幾句。大意是告訴她，為了他這個弟弟今後有好日子過，也要好生跟郭福過日子，要不然以後他和他未來的媳婦就沒有豬可養了，他的老丈母娘和老丈人也不會待見他。
果然，從那以後，苗艷翠對郭福，以及對郭福這邊親戚的態度，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，讓郭福自己都有點兒不適應呢。
苗艷翠不僅沒再計較自己這頭被騸過的母豬，而且還讓郭福去跟郭秀秀簽了加盟協議，從農場得到了一頭真正的速長母豬。現在正養得來勁兒。
所以，郭福相信，妻子說的沒有刁難他母親的話是真的。
他問她：“媽為啥數落你？”
“也沒啥大事，就是為了寶珍的親事嘛，媽怕我給寶珍找不到好人家。”苗艷翠含糊其辭。
“媽擔心的也對。你別老是聽張桂香說男方這麽好那麽好的，要是好她咋不給她閨女留著？”
“我上次帶寶珍去男方家裏看了，家裏可闊氣呢。”
“不是還沒見到那男的嗎？家裏闊氣有什麽用，關鍵是人也得好才行。”
“上回我和寶珍去的匆忙，人家出門了沒在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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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，在杜昕月讓荊懷文給農場做顧問的那天起，她就想把實情告訴他了。作為農場的農業技術顧問，他有權力知道這些，要不然怎麽對種植做指導？
只是後來他就走了，回來一次也是匆匆忙忙，使她一直也沒機會說。
“原來是這樣。”荊懷文恍然大悟。
“我騙了你，你不會生我的氣吧？”
“怎麽會，這是你的商業機密，我本來就沒有權力知道。”
“你當然有權力知道，別忘了，你現在是秀月農場的農業技術顧問。”
荊懷文笑著搖搖頭：“我的那點兒技術已經現買現賣光了，你們以後還是請個真正懂技術的顧問吧。”
“不，這個職務是你的，不管你來不來上任，我都會一直給你保留下去。”杜昕月固執地說。
荊懷文看著她的眼睛楞了好一會兒，她的固執，她眼中的深情，又怎能讓他無動於衷？
“對了，我來還有件事想告訴你。”荊懷文對她說，“我報名參加高考了，報考的是農業大學。”
“為什麽是農業大學？”杜昕月問他，在她看來，他蠻可以上更好的大學。
他報考農大大概是為了繼承他父母的事業吧，杜昕月想，他父母雖然都是軍人，但卻是在部隊裏搞農業研究的，子承父業，理所應當。
荊懷文笑了笑，說：“算是受我父母影響吧。”
果然是這樣，杜昕月心頭略過一絲惆悵。
她原本還指望他會說，他選擇報考農大會跟她有關。她是不是過於自作多情了？
不過也不要緊，將來不管他在哪裏，從事著什麽樣的工作，都不會改變她對他的感情。
荊懷文繼續說：“只是以前我的這個理想還不夠堅定，當我遇到你之後，這個理想便在我心裏紮下了根。”
“我沒聽錯吧，你說你報考農大是因為我？”杜昕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是啊，就是因為你！”他毫不含糊地說，他頗為激動地說，“杜昕月，是你的勇氣和魄力，讓我在這片土地上看到了希望。國家百廢待興，不僅城市的工業要發展，農村的經濟更需要振興和發展。我願和你一起為振興農村經濟奉獻青春！”
杜昕月知道，此時此刻的荊懷文，在說這些話的時候，是站在一定的高度之上的，不像她，心裏只惦記著兒女情長。
而她喜歡的，恰恰是這樣的他，熱血沸騰，一身正氣，胸懷大義。
沒錯，這樣的他，也正是前世他在她心中的模樣！
“懷文，謝謝你！”她望著他深邃的眸子，認真地說。
那邊，軍用卡車再次響起了喇叭聲，荊懷文擡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，說時間不早了，他該啟程了。
嘴上說著該出發的話，他的腳步卻在遲疑。
“你不來嗎？”荊懷文低著頭，聲音很小。
137土地能否承包到戶
“什麽？”杜昕月一下子沒明白他的意思。
他緩緩擡起頭，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：“我知道，你雖然年紀比我小，但能力並不比我差，只要你願意，不久的將來，也能考上心儀的大學。所以……”
荊懷文說到這裏沒有繼續下去，但杜昕月已經聽到了他心裏的聲音。
她笑了，說:“好，來年的這個時候，你在農大等著我！”
荊懷文臉上像是破冰一樣綻開笑容:“好，我一定等你！”
這一次，他的聲音雖然還是不大，但是卻清晰可辯。
望著荊懷文跳上卡車，在目送卡車漸漸消失在視野中，杜昕月一直保持著目送他的姿勢，沒有動一下。
她剛才答應他什麽了？她答應他來年去跟他一起上大學。
天啊，她真是瘋了，居然想要在這一世重新上大學。
其實上大學也沒什麽大不了的，雖然前世她高考時的知識已經扔得差不多了，但畢竟現在剛剛恢覆高考，參加高考的人差不多也都是扔了十年的文化課，能力也強不到哪裏去。只要她用心覆習一年，考上農大是沒問題的。
之前，她之所以沒想過要在這一世重新上大學，更重要的，是不想浪費時間。
這一世，她還有很多事要做，她不能把幾年的時間都浪費在重新上一遍大學上。雖然文憑也很重要，但是對她來說，那不過是一張紙而已。
然而剛剛，她卻答應了荊懷文，來年的這個時候，也去上大學。
他主動相邀，她求之不得，又怎麽能拒絕？她巴不得天天和他在一起啊。
另外，她也有顧慮，就是她擔心大學裏的花紅柳綠，讓荊懷文移情別戀，她只有守在他身邊，才放心。
想到這裏，她不禁輕輕笑一下，她嘲笑自己對荊懷文太過緊張，太過自私。
不是有句話嗎，兩情若是久長時，又豈在朝朝暮暮？
她跳上自行車，急急地往回騎。
不管怎樣，現在還有好多事情等著她去做，上大學的事暫且放到一邊吧。
杜昕月騎著自行車往回趕，回到村口時，遠遠地看到苗艷翠帶著女兒郭寶珍從村子裏走出來。
苗艷翠的頭發梳得油光鋥亮，臉上的粉擦得有鞋底一般厚，身上穿著一件她過門時從娘家帶來綠夾襖，她身旁的郭寶珍也和她母親一樣，只不過身上穿的是一件紅底白碎花的條絨襖，母女倆一紅一綠走在路上要多紮眼又多紮眼。
“呦，這不是昕月嗎，又進城了？”苗艷翠看著她車把上網兜裏的東西問，網兜裏裝著她從鎮供銷社給姥姥買的糖果和點心。
“我去了一趟鎮上。”杜昕月淡淡地回答。
“我們也去鎮上，給寶珍相親去。”不用杜昕月問，苗艷翠便美滋滋地說。
“哦。”杜昕月懶得跟她多說話，推著自行車就要離開。
“你等會兒，幫我給你姥捎個話，”苗艷翠叫住她，看杜昕月轉過頭，她說，“告訴你姥，她上次托人給寶珍介紹的那個人，俺寶珍看不上。寶珍將來要做城裏的媳婦，嫁到城裏吃香的喝辣的去，才不會窩在這窮山溝裏呢！”
苗艷翠說完，拉著女兒雄赳赳氣昂昂地往前走去。
杜昕月也跳上自行車，騎著往村裏去。
她心裏很納悶，姥姥都多久不搭理苗艷翠母女了，咋還會幫郭寶珍介紹對象呢？難道是她老人家遇到了合適的，惦記著老大不小還沒成親的孫女兒，便想要幫她撮合？
回到家，杜昕月先去姥姥的房間，把路上遇到苗艷翠母女，以及苗艷翠讓她給姥姥捎的話說給她聽。
“姥，有這回事嗎？我是說你讓人給郭寶珍介紹對象了？”杜昕月問老太太。
“是村裏的老萬婆子，上次在一起說話，她說她有個遠房親戚，家裏的小子不錯，知道咱村人靠養豬致富生活條件好，想要過來入贅，問我哪家的姑娘合適。我說不知道，她就提到了寶珍，還讓我幫忙去跟苗艷翠說。我都跟她說苗艷翠她們娘兒倆的事兒我不管，她又自己跑去跟苗艷翠說，還說是我的主意。”老太太說起這件事憤憤不已，一個勁兒埋怨老萬婆子不是東西。
老萬婆子和聾婆子一樣，都是姥姥這裏的常客，幾個老人年齡差不多大，平時很說得來。
“是這樣啊，難得苗艷翠沒因為這事兒來找你算賬。”杜昕月笑著說，不是她埋汰苗艷翠，這事兒她做得出來。除非萬婆子介紹的人恰和她的意。
“我告訴苗艷翠了，這是萬婆子的主意，跟我沒關系。”老太太說，又說，“不過我後來聽萬婆子說，苗艷翠當時聽了對方小子的情況，高興著呢，還說她家裏勞力不夠，正想要一個上門女婿幫著勞動呢。”
既然姥姥已經跟苗艷翠說過介紹那個對象是萬婆子的主意，今天在村口，苗艷翠為啥還要跟她說那些？老太太笑了，說那還用說，苗艷翠是在跟她們顯擺呢，顯擺她女兒就要嫁到城裏去享福了。
嗯，這倒很符合苗艷翠的作風。
年關將近，過了年，新一年的春播就快開始了。
這天，杜昕月將在畜舍裏勞動的小姨和小姨夫招呼出來，說有事要跟他們商量。
回到屋子裏，杜昕月便將自己關於土地承包到戶的想法跟兩個人說起，她想先征求一下他們倆的意見，看看她的想法哪裏還有疏漏，需要彌補的。畢竟土地承包是大事，在跟村領導提這事之前，她需要在心裏先有個恰當規劃，也就是老百姓說的，心裏要有譜。
“土地承包到戶？這個主意太好了！”郭秀秀率先表示讚成。
邢建國卻似有猶豫，說：“這個主意好是好，但是怎麽實行呢？土地又不是咱們自己的？再說了，萬一有人不願意呢？只要有人反對這事兒就不好辦。”
“土地當然不是咱自己的，所以才搞承包呢。至於承包的形式，可以仿效咱們現在的農場，咱們農場用地也是集體的，咱們不就是跟村裏簽了合同，承包下來，然後每年給村裏租金嗎？”杜昕月說。
138得到宋隊長的支持
“那不一樣。”邢建國說。
“有啥不一樣的，我看都一樣。”一開始，郭秀秀就站在了杜昕月一方。
“你不懂，”邢建國反駁妻子，“咱農場的承包的是村裏的荒地，搞土地承包用的可是村裏的耕地。耕地哪能是想承包就能承包的？反正我覺得不妥。”
邢建國的話不無道理，承包荒地和承包耕地是不一樣的。耕地是農民賴以生存的根本。
“但是如果能增產增收，大家夥是不是就支持了呢？”杜昕月反問他。
“你又怎麽能保證土地承包到戶了，就能增產增收？”邢建國還是帶著顧慮和謹慎。
“這還用保證，自己的地自己種，自己收，誰願意年底打不下糧食？”郭秀秀再次拋出問題來否定丈夫。
杜昕月看到兩個人的情緒都挺激動，擔心他們吵起來，連忙說，他們在這裏只是討論一下，這件事誰說了也不算，還得村裏有權威的人來說才行。
她招呼正在院子裏玩雪的石頭，讓他去把宋金武叫來。石頭應下，蹦蹦跳跳地向外跑去。
不一會兒，宋金武叼著他的煙袋鍋子走進來。
“啥事兒這麽急著招呼我？”宋金武一進大門便樂呵呵地問。
“宋叔，大事哩。”杜昕月給宋金武搬了把椅子，讓他在桌邊坐下。郭秀秀連忙提著茶壺進屋去沏茶。
等郭秀秀給每個人面前擺了茶杯，倒上茶水，宋金武又催促了一遍，杜昕月才開始給他說起土地承包到戶的想法。
宋金武一邊默默地吸著煙，一邊聽杜昕月說著，這個過程中，他一言不發。
此時此刻，杜昕月的心裏七上八下，宋金武的意見至關重要，她不知道他會站在哪一方。
她的話說完了，三個人目光一齊盯住宋金武，等他表態。
只見他吐出一口煙霧，將煙袋鍋在鞋底上用力磕了兩下。
“這個主意，是昕月想的吧？”他的目光從三個人臉上略過，最後定格在杜昕月臉上，問。
“是的。”杜昕月回答。
“一猜就是你這丫頭，別人沒你這腦子！”宋金武笑著說，又深深地嘆口氣，說，“不瞞你們說，五年前我心裏就有過這樣的想法，但也就是個想法，不敢說出來，更別說做出來了。現在政策好了，昕月你提這個想法正當時！”
“就是說，你支持這麽做了？”杜昕月壓抑著內心的激動。
“我當然支持。”宋金武說。
郭秀秀看了一眼丈夫，好像在說：“你看吧，宋隊長都支持呢。”
邢建國不服氣，說：“我也願意土地承包。可萬一出了事怎麽辦？誰能擔得起責任？”
宋金武瞥了他一眼，說：“我支持不等於全村的人都支持，我的意見是，開個社員大會，讓大家夥投票來決定。”
“這個辦法好！”杜昕月拍手叫好。土地承包到戶畢竟是大家夥的事，當然要由大家夥來決定。
“我同意。”邢建國也表示讚同。
宋金武和邢建國分頭去為社員大會做準備，杜昕月則靜下心來擬定土地承包到戶的合同。
按說社員大會還沒召開，土地承包的決議是否能通過還是未知數，她現在擬合同是不是有點兒早呢？郭秀秀也跟她提出這個質疑。
但是杜昕月說，土地承包到戶是大勢所趨，勢在必行，無論如何，都要實行。
郭秀秀不知道什麽是“大勢所趨”也不知道什麽是“勢在必行”，但是她相信杜昕月一定能將這件事辦成。
社員大會在晚上八點鐘進行，地點照舊在大隊部。
聽說大會要討論土地承包到戶的問題，又聽說這個主意是杜昕月出的，村民們的積極性都很高，老的少的都來了，擠擠挨挨地坐滿了屋子，坐不下的，幹脆抱著胳膊在一旁站著。
讓杜昕月沒想到的事，提到土地承包到戶，大家的熱情會如此之高。
她從知道自己在村子裏，已經是神童一般的存在。
要說一開始，大家夥還把她當孩子看，但是隨著她帶著家裏人建養殖場，建農場，不僅自家富了，又帶著大家夥養豬致富，人們便對她另眼相看了。
如今她家裏蓋了大房子，又買了電視機，安裝了電話，過上了城裏人都少有的生活。村裏多少人羨慕、嫉妒她的同時，對她也豎起了大拇指。
這孩子哪還是普通的孩子，簡直就是村子裏的大能人！
甚至大家夥早就忽略了她的年齡，忘了她還只有十五歲。
前陣子甚至有人提出，應該讓杜昕月來當村支書，而且這樣的呼聲還不小，這讓村支書孫長貴著實的驚出了一身冷汗。
幸好有懂法的人提出，杜昕月的年紀好像不太夠當幹部的，大家夥這才恍然大悟，她確實小了點兒，在法律上還是未成年呢。
不過話又說回來，在村裏，十五歲的姑娘家也確實不算小了，因為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要是不上學，早就定了親許了人家，要再早幾年，也都嫁人了。
不過雖然如此，卻沒有哪個十五歲的女孩子有杜昕月這樣的本事，別說女孩子了，男人中也沒這麽有本事的。
杜昕月當不上村支書，並不影響她在村裏人心中的威望，現在大家夥普遍認為，只要跟著杜昕月幹，管保就不會吃虧。
當大家夥聽說杜昕月提出土地承包到戶的建議時，都興奮不已。這個建議真真是提到大家夥的心裏去了，大家夥誰不願意自己種自己的地，自己打自己的糧呢？
在自己的土地上勞動，咋賣力都願意呢！
會議進行的異常順利，幾乎沒遇到什麽反對意見。只是村支書孫長貴提出幾點異議，但很快被大家夥正義的呼聲給壓了下去。
關於他提出的出了事誰來負責的問題，包括宋金武、邢建國在內的村幹部都表示，他們願意承擔因此造成的一切責任。
孫長貴見自己的反對意見無效，又鑒於自己做了虧心事被杜昕月捏住了小辮子，對杜昕月提出的主張也不敢太過幹預，對土地承包到戶的建議，便采取了聽之任之卻絕不參與其中的態度。
139跟著杜昕月幹，管保不吃虧
他的一些同黨倒是期望土地能承包到戶，但是看到孫長貴對此不動聲色，便也按耐住了心裏的願望。
宋金武看到大家夥對土地承包到戶已經迫不及待，便跟邢建國商量，看什麽時候能擬出協議來，跟大家夥簽合同。
邢建國征求杜昕月的意見，杜昕月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，遞給他。
邢建國打開一看，樂了，那是一份已經擬好的土地承包合同。他把合同拿給宋金武看，宋金武看了也眉開眼笑。
由於合同尚未經過班子會討論通過，他們決定今天的社員大會先到這裏，隨後召開的班子會著重討論土地承包合同，合同討論通過後，就跟村民公布落實。
簽合同的時候很熱鬧，由於村支書孫長貴拒絕代表村裏跟大家夥簽合同，他自己家也不肯加入土地承包的隊伍中，宋金武和邢建國便站出來，代表村裏跟大家夥簽合同。
他們事先將土地按照村裏農戶的數目分成小塊，好地和孬地均勻搭配，然後讓準備簽土地承包合同的農戶派代表抽簽，決定各家分配到的土地。
當然，還有一小部分土地並沒有進行分割，那是留給像孫長貴那樣不願意參加土地承包的農民的，他們既然不肯承包土地，那就繼續他們的大幫哄去吧。
抽到土地，簽了合同的農民都高興極了，他們手捧著合同，就像捧著一張家傳的寶貝。有幾個老人甚至流下了激動的淚水，他們感慨自己有生之年，還能遇到這樣的好事情。
一個村裏的青年跑過來，在邢建國耳邊嘀咕了幾句。
邢建國臉色驟變。
他跟宋金武和杜昕月說，孫長貴騎著他的那輛破自行車往鎮上去了，怕是去告他們的狀了。
宋金武和邢建國一樣也緊張起來，動亂年代的經歷，讓他們仍心有餘悸。要知道，他們在做的可不是一件普通事啊。
但只有片刻的緊張，宋金武又恢覆了嚴肅，說：“你們不要怕，上面要是來人追究此事，都往我一個人身上推，我擔著。”
“不，村幹部裏是我先提這事兒的，應該我來擔。”邢建國咬牙說。
“你們都不用擔著，這事兒沒那麽嚴重。”杜昕月說。
兩個人一起看向杜昕月，問她：“你咋知道沒那麽嚴重。”
“我已經跟鎮上請示過了，他們對咱們的做法不支持，但也不反對。只是再三要求咱們決不能傷害人們群眾的利益。”
“那是自然，咱們是為大家夥的利益著想呢。”宋金武松一口氣說。
“昕月，你什麽時候跟鎮上請示的，我咋不知道？”邢建國問她。
他們當然不知道杜昕月跟鎮上請示的事，因為杜昕月壓根兒就沒跟鎮上請示過。
試想那些謹小慎微戰戰兢兢做事的家夥，誰會願意為他們的出格負責買單呢？
杜昕月只是找了高叔，讓他幫忙設法將上訪告狀的孫長貴攔住，再對他連唬帶嚇，讓他打消告狀的念頭。
高叔很痛快地答應了她，她知道高叔會幫她這個忙，至於他怎麽幫，她就不知道了。反正只要孫長貴不去告狀，村裏便沒有其他人會這麽做，等土地承包到戶真正落實了，大家地裏的產量高了，他們再反對恐怕也來不及了。
在正式的土地承包政策下來之前，杜昕月暫且將合同的期限擬定為一年，一年期滿後，再酌情考慮下一年承包合同如何簽的問題。
另外她知道，雖然大家夥看上去對土地承包都很踴躍，但其實在內心裏，都有著這樣或那樣的顧慮。大家夥的底子都很薄，都輸不起。
這一年的承包，也算是個實驗期，等讓大家夥看到了希望，嘗到了甜頭，大家才會積極地放心地在土地上大幹一場。
令老太太欣慰的是，她兒子郭福也跟隊上簽訂了承包合同。
郭福是趁著苗艷翠帶閨女回娘家的時候簽下的合同，如果苗艷翠在家，她是不會答應他這麽做的。
要說苗艷翠為啥在這個節骨眼上帶著閨女回娘家了呢？
還要從她給閨女在鎮上說的那門親事說起。
要說這門親還是張媒婆張桂香給牽的線。
至於張桂香跟苗艷翠之前的那些恩恩怨怨，早就隨著時間的推移被拋到腦後了。畢竟村子裏的人都不大記仇，今天惱明天好的，誰也說不準是怎麽回事兒。可能只有當事人自己心裏清楚吧。
反正張桂香幫苗艷翠物色到了鎮裏的女婿，苗艷翠心裏別提多美了，她也不管之前已經應了萬婆子遠房親戚的婚事，帶著女兒便去鎮上相親去了。這就是那天杜昕月在村口遇到她娘兒倆的情況。
她還讓杜昕月幫忙轉告老太太，之前的那門親她閨女看不上。
杜昕月回去將這件事告訴了姥姥，老太太也沒太往心裏去，畢竟苗艷翠這個人說風就是雨，誰知道她哪天變卦哪天不變卦呢？
這天，萬婆子氣呼呼地來到老太太家，一見面就跟老太太訴苦。
老太太聽了半天才明白過來，她是在抱怨苗艷翠出爾反爾。
她說苗艷翠已經答應了她遠方親戚的婚事，雙方孩子不僅見了面都還滿意，她還收了人家的見面禮，誰知道又背著他們帶女兒去鎮上相親，一女許兩家，真是再缺德不過！
老太太聽得很尷尬，不管怎麽說，苗艷翠也是她的兒媳婦，郭寶珍也是她的親孫女兒，她們做出這樣的事，她能不被人戳脊梁骨嗎？
老太太讓萬婆子消消氣，等她幫她去問問郭福是怎麽回事，再給她交待。
當天下午，老太太去代銷點買了兩包奶粉，去了兒子家。
對於老太太的到訪，苗艷翠頗感意外，她本來想挖苦幾句，但看到老太太手裏的奶粉，她又把不好聽的話咽回去了。
畢竟老太太拿來東西過來，當官的還不打送禮的呢，何況她個貧民百姓？
另外，老太太今非昔比，住上了大房子，又有電視機看，有電話機用。她現在是村子裏最享福最有錢的老太太，在村裏處處受人尊敬，處處受人追捧，這些都無形中給苗艷翠增加了壓力，讓她再不敢像以前那樣怠慢老太太。
140苗艷翠一女許兩家
不敢怠慢她的原因還有一個，就是惦記老太太的家產。
雖然她閨女郭寶珍不受老太太待見，但兒子豆苗確十分被老太太看重，他可是郭家三代單傳的男丁，哄好了老太太，她將來有再多的家產，都是豆苗的。
豆苗的，也就是她的，關於這一點，苗艷翠算得十分清楚。
所以現在老太太登門時，苗艷翠也知道給她搬把椅子，硬著頭皮說上幾句心口不一的中聽話兒。
“媽，你看你來就來唄，還買啥東西啊？”苗艷翠說著從老太太手裏接過奶粉。
“豆苗不在家啊？”老太太向屋子裏望一眼問。
“他被他姐帶出去耍了。你坐，我給你倒水去。”
“不用了，我不渴。我也坐下，我跟你說件事兒。”老太太指了指她對面的板凳。
“媽，啥事兒啊？”
“你到底把寶珍許配了哪家？”
“你是說寶珍的婚事啊。我正要跟你說呢。”提起女兒的婚事，苗艷翠喜笑顏開，“張桂香跟寶珍在鎮上說了一門親，男方家裏條件可好了。”
“那鎮裏的男人，憑啥看上咱村裏的丫頭？”
苗艷翠不樂意了，說：“媽你看你說的，俺寶珍苗條大個又能說會道，差啥比不上那城裏的女人？男方家裏一見面啊，就看上寶珍這個人兒了，才不管寶珍是不是農村丫頭呢。”
“行，先不管這個。我就問你，之前你是不是已經將寶珍許配給萬婆子家的親戚了？”
苗艷翠使勁兒咽了口唾沫：“是有這麽回事兒，但那萬家親戚太窮酸，跟鎮裏這個男人的家庭簡直沒法比……”
“既然不願意，幹啥還要答應人家？”老太太質問她。
“哎呀，不是沒過門嗎，俺們不幹了還不行嗎？”
“不幹了也要把禮退給人家，再跟人家把話說清楚，要不然就是失信。咱郭家的人，不能失信於人！”
“就那點兒禮，早就被俺們吃了，用了。退不了了。再說了，我不是讓昕月給你捎話，說寶珍看不上那萬家小子了嗎？”苗艷翠狡辯道。
“這門親又不是我給你們說的，你轉告我有什麽用？再說了，毀親這種事，是捎句話就能解決的嗎？”老太太愈發生氣，她這個兒媳婦真是太沒教養了。
這時，外面傳來腳步聲，苗艷翠一聽是丈夫回來了，忙跟老太太說：“行了媽，這事兒就不用你操心了，萬婆子那頭等回頭我去說。郭福還不知道這事兒，你別說給他，要不然他又要跟我打仗了。”
“你們的事我也懶得管。”老太太憤憤地起身向外走，在門口遇到兒子跟她打招呼，她也不理。弄得郭福一臉懵。
郭福回到家問媳婦：“媽咋的啦？是不是你給媽氣受了？”
苗艷翠露出誇張的表情：“哎呦呦，我哪敢給你媽氣受呀，她不給我氣受就不錯了！”
郭福一臉鄙夷，說：“你又不是沒那麽做過？”
“那……那是以前，現在早就倒過來了，”苗艷翠有些尷尬，繼而委屈地跟丈夫抱怨，“我說出來你別不信，你媽今天是專門來數落我的！”
郭福是想不信的，但是想想他也信。
現在母親在妹妹和外甥女那裏過著神仙一般的生活，身份和地位早就今非昔比了。他這個勢利眼兒的媳婦哪還敢像以前那樣對他媽不敬？
其實，苗艷翠真正對那邊的一老兩小態度轉變，還得從杜昕月送她的那口豬說起。
那天，苗艷翠一頓胡鬧，從杜昕月那裏鬧來一口“速長母豬”，放到家裏小心餵養精心伺候，實指望它快速長大，為她繁育出一批速長小豬，到時候拿到豬販子那裏賣個好價錢。
反正她又沒跟秀月農場簽什麽加盟協議，將來她的小豬怎麽賣，賣到拿來，也不受秀月農場約束。
她已經打聽好了，現在豬販子都喜歡速長豬，賣給他們的話一頭要比普通豬貴好幾倍呢。
然而幾個月過去，她眼看著加盟戶的母豬都長得膘肥體壯，並陸續到了繁育期，又看到那些母豬陸續交配成功，肚子一天天大起來，再看她圈裏的那頭，也長了一些，但卻是個半大小豬的模樣。
由於她沒有跟農場簽合同，也得不到農場發的餵養說明書，她去加盟的農戶家裏借用說明書，人家又不肯給她。去問郭秀秀和杜昕月吧，她又拉那個臉。
她主觀臆斷，覺得也許是自己餵得不好，才讓豬看起來長不大，其實自己的豬也到了發情期。
於是，她趕著自家的豬去配種。
就這件事，後來讓村裏的人每每談起都會笑掉大牙。
茶餘飯後，代銷點大槐樹下便會聚集著一幫婦女，大家七嘴八舌地笑談著。
“你們知道嗎？苗艷翠趕著她家的母豬去配種，公豬見了她家的母豬不僅不交配還一個勁兒的躲。”
“為啥呀？”
“就是啊，為啥呀？獸醫都給弄蒙了，結果一檢查，發現她家的母豬是騸過的，你們說可笑不可笑？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
“苗艷翠沒養過豬嗎？拿著騸過的母豬當老母豬養？”
“說的就是啊，這種事兒她也做得出來，嘖嘖，真夠丟人的。”
……
這些話很快傳到苗艷翠的耳朵裏，她正因為這事兒在家裏憋屈呢，聽到別人的議論便暴跳如雷。站在院子裏把杜昕月和郭秀秀罵了一遍又一遍，罵她們不安好心，成心糊弄她，叫她當眾難堪！
然後又罵了一些更難聽的話，恰好被從外面回來的郭福聽到，郭福便一嗓子喝止了她。
“苗艷翠，你還要不要臉？白抓了人家的豬不給錢，還在這裏罵人！”
苗艷翠楞了一下，她大概意外自己的丈夫竟沖撞她。要知道，丈夫郭福一直都對她百依百順，說一不二的，今天他這個樣子真是破天荒。
她當然不屈服，於是更加起勁地叫罵起來，一邊叫罵還一邊往郭福身上沖，揚言要跟他拼了。
郭福給了她一巴掌，他下手不輕，苗艷翠的臉上當即現出五個紅白相間的指印。
“郭福，我要跟你離婚！”苗艷翠捂著臉奔向屋子。
她將自己的衣服裝在提包裏，一手拎著，一手抱起正在炕上睡覺的豆苗，便風風火火地往外沖。豆苗不知原因被吵醒，裂開嘴哇哇大哭起來。苗艷翠也不管，只顧往外走。
走到郭福身邊時，她故意放慢了腳步，以為郭福會像往常那樣攔下她，然而郭福沒有，他賭氣地將臉轉向另一邊。
好，既然你無情，就別怪我無義了！苗艷翠咬牙狠心往外走。
這個鬧劇本來可以以苗艷翠抱著孩子回娘家而告結束，大不了過幾天，夫妻倆氣兒都消了，郭福再過去把她接回來。這是往常的程序。
但是這一次，苗艷翠看出丈夫似乎是鐵了心，不想再理她了。所以郭福能不能去接她回來，她心裏突然沒了譜。
最後，卻是突然闖進來的苗艷樹救了她。苗艷樹是苗艷翠的親弟弟，也是郭福的小舅子。他跟正抱著孩子往外走準備回娘家的姐姐撞到了一起。
苗艷翠看到弟弟楞了一下，問他：“你咋來了？”
“姐，我找了個對象，女方不要彩禮，就想養一頭你們村的速長母豬，你看咋辦？”苗艷樹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，焦急地說。
苗艷翠就苗艷樹這麽一個親弟弟，他現在已經三十好幾了，一直沒找到對象，人家不是嫌他窮，就是嫌他好吃懶做沒本事。為這事兒苗艷翠的父母可愁壞了。
現在好了，總算有女人願意嫁給他了，但是卻提出了想要養速長母豬的要求。
要知道，秀月農場的母豬只給加盟戶養，且加盟戶只限於本村的人，外村的人是養不到秀月農場的母豬的。
聽弟弟這麽一說，苗艷翠不吭聲了，她抱著孩子站在那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。
“姐，你這是要帶豆苗去哪兒？”苗艷樹問她。
“你姐要回娘家，我剛才打了她一巴掌！”沒等苗艷翠回答，郭福在那邊沒好氣地說。
這要在早先，聽說姐姐被姐夫打，苗艷樹早就沖上去揍姐夫了，他別的本事沒有，打仗的本事可不小呢。
“姐，這過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，你總跟我姐夫鬧啥呀？”苗艷樹這小子也算是識時務，知道接下來有事要求著姐夫，態度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，末了，擔心姐姐回娘家，他還從她懷裏將正哭泣著的豆苗接了過去，小心翼翼地哄起來。
被舅舅一哄，豆苗便不哭了，還被他逗得咯咯笑個不停。
看到孩子笑了，大人們心裏的火兒也消了不少。
苗艷翠依然賭氣地挎著包袱站在門口。
“都晌午了，不給艷樹準備飯啊？”郭福板著臉對妻子扔出一句。
苗艷樹多精啊，一看就知道如今姐姐和姐夫的家庭地位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轉化，連忙也順著姐夫說：“是啊姐，我都餓死了呢！”
“就知道吃，餓不死你！”苗艷翠將手裏的抱負甩到旁邊的凳子上，嘟囔著往廚房裏去。
141萬婆子告狀
這場夫妻之戰就這樣告一段落，或者說是就這樣結束了。
因為接下來，姐弟倆還要求到郭福，供著他都來不及，更別提為難他了。
郭福也不負厚望，最終在老太太的幫助下，在領到了秀月農場的加盟合同，並且如願從那裏得到了一頭母豬。
苗艷樹帶著他的彩禮豬，高高興興地回家去了，臨走前不忘在姐姐耳邊嘀咕了幾句。大意是告訴她，為了他這個弟弟今後有好日子過，也要好生跟郭福過日子，要不然以後他和他未來的媳婦就沒有豬可養了，他的老丈母娘和老丈人也不會待見他。
果然，從那以後，苗艷翠對郭福，以及對郭福這邊親戚的態度，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，讓郭福自己都有點兒不適應呢。
苗艷翠不僅沒再計較自己這頭被騸過的母豬，而且還讓郭福去跟郭秀秀簽了加盟協議，從農場得到了一頭真正的速長母豬。現在正養得來勁兒。
所以，郭福相信，妻子說的沒有刁難他母親的話是真的。
他問她：“媽為啥數落你？”
“也沒啥大事，就是為了寶珍的親事嘛，媽怕我給寶珍找不到好人家。”苗艷翠含糊其辭。
“媽擔心的也對。你別老是聽張桂香說男方這麽好那麽好的，要是好她咋不給她閨女留著？”
“我上次帶寶珍去男方家裏看了，家裏可闊氣呢。”
“不是還沒見到那男的嗎？家裏闊氣有什麽用，關鍵是人也得好才行。”
“上回我和寶珍去的匆忙，人家出門了沒在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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